??6月15日是父亲节,我打电话给父亲送去节日问候,儿时的记忆在脑海中悄然浮现:清脆的“叮铃铃”声响起,一辆自行车拐进院子,停在窗前,父亲随即快步走来将我抱起。经年的记忆或许逐渐模糊,但那辆自行车的身影,却始终清晰如昨。
??在乡村教书的那些年,父亲总是骑着一辆“龙凤”牌的“二八大杠”,往返于家与学校之间。两地相隔两个村庄,多是颠簸的土路,他却总能骑得飞快,十几分钟便到。我的童年,也正是坐在这辆自行车的后座上,无忧无虑地“趟”过的。父亲有时会骑车带我去城里,穿行在柳浪翻滚的柏油路上,抵达高楼林立的繁华街区;有时则带我去邻县,站在铁路下方,仰望一列列望不到头的火车车厢。在那个出远门并不便利的年代,父亲的自行车所及之处,便是我心中世界的“远方”。
??我学车时,用的依旧是这辆高大的“二八大杠”。它在我眼中显得又高又重。父亲像当年扶我学步那样,稳稳扶着车后座,教我蹬脚踏板。起初,我只能将一条腿从横杠下方斜穿过去,两手紧抓车把,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歪歪扭扭地骑行。随着个子渐长,我终于能跨上横杠,后来又够得着车座了。少年心性偶起,我还故意只坐在后座上,用更古怪的姿势骑车。这时,车后已没有了父亲的身影,我开始独自掌舵,决定前行的方向。
??在父亲教书之前,家里曾有过一辆“白山”牌自行车,它承载着全家生活的希望。父亲常常天不亮就骑上它,驮着后座两侧装满大葱或西红柿的筐篓(足有百余斤),去往周边县乡卖菜??油莸哪嗤谅罚刻旒甘锏谋疾?,辛苦整日,只为赚回几块钱。若遇风雨,人和车便只能蜷缩在别人家的门头或屋檐下暂避。但无论风雨多大,父亲晚上必定赶回家。全家的生计,就在这辆自行车的双轮间向前滚动,日子也一天天宽裕起来。
??家里遇到急事时,一辆自行车便不够用了。那时既无机动车,牲畜拉车又太慢,父亲便在自行车后拴上一辆板车,权作临时交通工具。有一次,祖父需去省城医院看病,父亲就这样拉着他和祖母,一路狂奔二十多公里到邻县车站,竟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。那时的父亲,年轻而坚韧,仅凭一辆自行车,便撑起了全家生活的守护伞。直到后来家里添置了三轮车和拖拉机,自行车拖板车的场景才渐渐消失。
??如今父亲年岁渐长,不再为生计奔波,待在老家的时间也多了起来。上次回去,见他买了辆二手山地车,我很不解他为何不选更省力的电动车。他的回答是:“骑自行车踏实?!彼淙黄锍?,但他既无专业的骑行服、头盔,也无固定的骑行队伍。每日里,他就骑着车四处闲逛——赶大集、看村里唱大戏,田间地头、周边村镇、故乡的山山水水,几乎被他跑了个遍。骑车锻炼身体的同时,也享受着那份轻松惬意。辛苦了大半生的父亲,既然愿意骑车,我也不再劝阻。人生暮年,贵在适意。
??父亲平日不养猫狗,也不侍弄花草,唯独骑自行车多些。这自行车,如同他生活中的老伙计,给平淡的岁月带来心灵的陪伴,为单调的日子添上别样的色彩。若有时间,我多想陪他再骑一程,就像他载着我那样。(李亮)